1989 年,当我开始攻读德国宏观经济学博士学位时,尽管哈耶克的弗赖堡经济学派–西方经济理论的主流–大行其道,但德国经济理论仍然坚持社会市场经济的原则。然而,自由市场经济可能会有内在缺陷非均衡,需要政府进行宏观干预和社会救助,这一历史经验在很大程度上被自由市场经济的主要捍卫者所忽视。他们完全无视一个事实,即自由市场的竞争不可避免地会产生需要社会援助的弱势群体,魏玛共和国经济的崩溃对德国经济学界依然历历在目。新古典主义学派抽象的、正统的、理论模型,只考虑了劳动力市场和商品市场之间的相互作用,完全无法合理解释,魏玛共和国时期灾难性的通货膨胀。
我的两位德国博士生导师–施密特-林克教授(Schmitt-Rink)和本德尔教授(Bender)–前者是宏观经济理论建模大师,具有实际商业管理背景,后者则是德国外贸经济学领域的顶尖学者。他们交付给我的任务希望我能解决的理论难题,是补充现有新古典主义模型没有包括投资和货币市场,完成对宏观经济三大市场完整运行推演。他们相信我的抽象思维能力,我在德国硕士考试中运筹学的优异成绩,证明了这一点。
这是一项极具挑战性的任务,因为我必须建立一个包含劳动力市场、商品市场和货币市场的综合宏观经济模型,动态对宏观经济整体运行三个市场互动开展4维分析研究。只有包含投资活动的宏观分析,才能动态、长期地了解自由市场,能否在没有政府干预的情况下维持充分就业,防止需求短缺和工业产能过剩。
我的博士研究表明,需求短缺、失业和产能过剩,即三大市场同时非均衡–尤其是在宏观经济整体稳定运行时–是任何自由市场经济的宏观经济动态(特征)。
将我博士研究成果用于分析研判当下美国贸易关税战,如果美国的关税壁垒导致供应短缺,价格上涨自然会吸引资本流向供应短缺的行业;然而,由于美国国内长期缺乏储蓄,这些资本必须来自海外。但如果全球产能已经过剩,就不会有外国资金来增加美国的产能,特别是面对特朗普关税背后的短期政治操作带来的市场不确定性。
美国企业的潜在投资,在短期内将受到中国商品成本碾压般竞争力的阻碍,而在中长期内则会受到劳动力成本较低的新兴地区增加产能的威慑。关税壁垒的直接后果是美元的海外供应缩减,因为美债的外国买家(包括政府和企业)可能会面临对美出口损失而造成的美元收益锐减,选择持有美金现金,而不是通过全球化的华尔街资本市场对美国实体经济进行再投资。
我只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就完成了论文研究写作出版发行。鉴于我的博士论文对宏观经济理论的创新和突破,我的两位导师都非常认可我的研究成果;他们同意授予我宏观经济学博士学位–在德国,获得这一学位通常需要四到六年的时间。然而,由于我的研究成果以德文书籍发布,并未被要求发表在英文经济学期刊,美国主流经济学家在很大程度上仍然不知道这一分析建模方面的突破性成果。
美国经济学家曾经对滞胀–经济停滞与通货膨胀并存–感到出乎其意外,依托新古典主义两个市场模型难以理解。然而,我的综合理论分析很容易解释这一现象,它是对宏观经济兼顾所有三个核心市场之间的相互作用,在需求不足供给过剩常态,增加流动性过量后自然而然结果。彼得-纳瓦罗(特朗普总统的经济顾问)和他的团队对美国经济和贸易赤字的分析,明显还仅限于两个市场互动:商品和劳动力;这种有限的宏观经济视角,导致他们对关税引发的债券市场动荡感到惊讶:美元(因国内供给过剩海外需求萎缩)贬值同时,美国国债因海外需求缺口供大于求,利率因特朗普的贸易战而飙升。
5 月 7 日,美国财政部长斯科特-贝森特(Scott Bessent)表示,财政部维持联邦债务上限的能力已接近极限。美国政府早在今年 1 月就已触及上限,迫使财政部依靠特别会计措施来支付款项。华尔街分析师预计,国会将需要在 8 月至 10 月间再次提高或暂停债务上限。国会预算办公室也预计,财政部只能在夏末之前履行其义务。
然而,特朗普的经济团队和国会山的决策者们,都没有理解关税战与美债市场波动之间的因果关系。他们不明白关税引发的美国进口需求急剧下降,会直接导致外国购买美国联邦债务和公司债券的需求急剧萎缩。目前对中国大陆居民兑换货币的限制讨论,就是这种市场效应的直接体现,全球美元供应开始缩水海外资金同时撤离美国。
贸易关税战反应引发债券市场的意外震荡,是白宫团队始料未及,导致特朗普暂停征收新的关税。现在,他的团队似乎正在通过一项稳定币计划寻求出路。据汇丰银行估计,美国参议院最近通过的一项法律,可能会为债券市场提供 2-3 万亿美元的额外购买力,这正好对应将会弥补特朗普的 “美丽大法案 ”未来的预期预算缺口。
最后,请允许我总结一下我的经济 “牛顿定律”:由于美元在全球资本市场上的主导地位,美国的贸易逆差,对于创造顺差国家的资本流入华尔街和美国债券市场至关重要。我对 2021 年和 2022 年全球主要经济体 GDP 与有效内需之间差距的分析表明,中国每年有 30-40% 的财富离开中国,其中大部分流入美国,通常是通过新加坡。这是造成中国需求不足和产能过剩的真正宏观经济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