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美国解放日,当唐纳德·特朗普总统站在玫瑰园宣布对所有美国贸易伙伴征收 10% 的关税,并将对 60 个国家分别征收关税时,全球(资本)市场不仅被震惊了,而且几近崩盘。 48小时内,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暴跌逾3900点,市值蒸发约6万亿美元。众所周知,这是一场历史性的暴跌——其背后的原因并非经济基本面,而是政治莽撞股市操弄。
然而,面对股市的尸横遍野,白宫依然毫无歉意。“这不会容易,”特朗普在“真相社交”(Truth Social)自己栏目中宣称,并敦促美国人在这场影响深远的贸易战的经济后果,开始向外蔓延之际“坚持下去”。财政部长斯科特·贝森特(Scott Bessent)向焦虑的退休人员保证,这些关税“正在构建长期繁荣的经济基础”。与此同时,商务部长霍华德·卢特尼克(Howard Lutnick),排除了将原定于4月9日实施的关税推迟的可能性,并确认这些关税将持续“数天、数周”,甚至更长时间。
白宫宣称的目标是“重启全球贸易”——重新夺回制造业的失地,减少美国不断膨胀的贸易逆差,并最终实现某种工业复兴和制造业工作岗位回归美国。但这一愿景代价高昂,所谓的最理想情况既遥远又充满不确定性。
即使在最佳情况下——其他国家屈服、削减关税并向美国商品开放市场——现实是美国经济仍然主要由消费者驱动。 2024年,美国GDP的68%来自国内消费支出,贸易逆差高达9180亿美元。扭转这种不平衡需要对美国经济进行根本性重组——更不用说将高价值制造业从欧洲(和其它盟友日本韩国加拿大)巧取豪夺到美国,而不是重新让美国人干中国越南甚至孟加拉国低收入活。从愿景和终局角度来看,美国与中国的竞争将直接以欧洲的利益为代价——重塑全球经济格局不是通过超越两个竞争对手,而是通过汲取一方的力量来对抗另一方。
这将会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毕竟,2023年欧洲出口的商品和服务相当于其GDP的52%,而美国仅为10%。欧盟的人均GDP达到了37600美元,是中国的三倍,但依然为美国82800美元的一半。这些经济体作为盟友或独立自主国家,并非关税威胁能够轻易被美国重塑的。历史没有任何先例可循,即惩罚制裁盟友就能带来国内工业复兴。全球经济的基本原则是,较发达的高收入国家消费低收入发展中经济体生产的商品和服务。这种相互依存关系支撑了数十年来通过开放贸易实现的共同繁荣。
特朗普力推消除贸易逆差的动机源于一个长期存在的不满:近几十年来,尽管人均GDP飙升,美国制造业却损失了数百万个就业岗位。对特朗普政府而言,其逻辑在于,收回高价值制造业——尤其是从发达经济体收回——或许有助于重建美国的中产阶级。2023年,欧盟对美出口增长13%,达到6060亿美元,远超中国的4270亿美元;后者同比下降15%,部分原因是拜登时代对盟友的优惠政策。因此,特朗普团队试图通过瞄准欧洲工业出口,来扭转这一趋势也就不足为奇了。
去年,欧盟对美国的商品贸易顺差为1550亿美元,部分被1070亿美元的服务贸易逆差所抵消,最终欧盟实现了480亿美元的顺差。但即使美国政府完全消弭这一赤字,与GDP高达30万亿美元的美国经济规模相比,这一数字只是沧海一粟;化解对欧盟贸易不平衡,在政治上或许具有象征意义,但在经济总量上完全无足轻重。(Source)
要胜出对大陆未来竞争,赶中国制造业增加值占GDP比重26%的水平,美国必须将其占比从11%大幅提升——即使没有中断贸易,这也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效仿欧盟制造业占GDP比重15%,或许比将其从欧盟巧取豪夺到美国更可行,但这需要谨慎的投资、技能培训和长期的产业政策,而不是关税壁垒。(Source) 我们完全可以借鉴朝鲜:一个封闭的经济体,理论上完全自给自足,经济现实却极度困乏。这给我们的教训是,经济闭关锁国并非通往繁荣之路。开放贸易和全球化,尽管不完美,却已使世界数亿人摆脱贫困,并创造了数十年的共同财富增长。2001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后,美国人均国民产值,从当时的3.31万美元增长到现在的8.28万美元,将所有盟国远远甩到望尘莫及,吃亏上当一说无疑是甩锅,占了便宜还贪心不足又狮子大开口。
即使特朗普“赢得”与欧盟的贸易战——这听起来很难以置信——从宏观经济角度来看,其投入产出会完全荒唐不成比例。想想看:周末股市市值暴跌6万亿美元,就比这欧盟对美国的全年贸易顺差,多出了100多倍;关税壁垒和贸易保护,是要毁灭全球化带来的美国股市暴涨,已实现的股东价值数十万亿美元最大化成就。考虑到美国大部分财富(包括养老金资产)都投资于股市,这种关税壁垒背后的说辞,无论市场经济逻辑还是人之常情上根本站不住脚。
尤其是其战略前景,也无法激发投资者们的信心。上周末,欧盟表示准备对高达280亿美元的美国进口产品征收关税,以牙还牙开展报复,中国和加拿大也已作出坚决报复回应。欧洲和中国可能形成的经济抵抗轴心,将使特朗普的“美国优先”愿景成为一场与盟友为敌的孤军奋战。如此一来事态演绎,非但不会促进美国经济“再工业化”,反而有可能加速其陷入孤立困境。
归根结底,特朗普政府的赌博不仅仅是经济上的,更是意识形态上的自我背离。它押注的也许是是保护主义,能够带来比其造成的经济痛苦,更大的国内政治回报。但如果最好的情况,已经且将继续导致历史性的市场损失、联盟破裂以及美国制定的全球贸易规范动摇,那么人们不禁要问:对美国而言,得不偿失最坏的情况又会怎样呢?